【风灵玉秀】

【晨曦列车青白】覆辙（八）

　　瑶台仙境，无有日月，也没有四季轮转，芝兰玉树遍地皆是，这样的风景美则美矣，却几千年不会有一点变化，看久了只让人觉得死寂，无聊。

　　小青踢了踢脚下的宝石，白素贞让他在门口等着，他纵使心急如焚这不能在这里随便放肆。

　　“小青，师傅答应让我去拿返魂香了。”

　　他打远处瞧见白素贞便急急迎了上去，

　　“只是……师傅说要见你。”

　　小青闻言咽了咽口水，他一直不喜欢那位黎山老母，甚至是有些畏惧，哪怕她曾救了姐姐也是一样。

　　她慈悲的太虚假，冷静的太固执。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。

　　“姐姐，你去吧，我……我去见她。”

　　白素贞是知道他不喜欢仙界的，皱皱眉宽慰了他几句。

　　“师傅……她不会伤害你的，我拿了便马上来找你。”

　　小青看着眼前巍峨的宫殿，只觉得这里弥漫的全是死寂，所谓的成仙，到底有什么好？

　　他辞别了姐姐，深吸口气登上了台阶，门口处形貌十五六岁却白发白衣，眉间点了抹红痣的少年在他路过时对他点了点头。

　　是白鹤童子。

　　这一世他分明不应该认识自己的。

　　小青出了一身冷汗，这些神佛莫非已经看穿了他？

　　“小青。”

　　威严慈悲的声音换回了他的神智，却也把他吓得不轻。

　　前世这位大神只叫他青蛇，甚至是孽畜，可从来不屑于喊他名字。

　　“见过上仙。”

　　他不曾跪拜，他连天地都不敬，更不用说神佛，虽然迫于上神的威压，可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脊骨，直视着她的双眼。

　　黎山老母却没有责难他，反而赞许的微微对他颔首。

　　“许仙乃是素贞的情劫，你帮她躲过，我替徒儿谢过你，此次许仙的事，我会帮你化解。”

　　“我帮她，只是因为她是姐姐，不求别的回报。”

　　“到是个赤子之心的好孩子，那，我再告诉你一个讯息。许仙已经轮回数次，他前世救了素贞的因，这一世不报，那么再次轮回的他，就与素贞再无瓜葛。素贞如报不了这恩，那她这一世都要留在人间，除非有大机缘，轻易不能得道成仙了。”

　　“留在人间……”

　　他不喜欢人间，但更不喜欢仙界，这里死气沉沉规矩又多，而永远留下姐姐的方法如此简单……

　　他浑浑噩噩的出了殿门，门口等着的依然是白鹤，他仍是那副冷然的表情，带着他往藏仙屿去。

　　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，侍奉在一旁的白鹿忽然笑了一声，在空荡的大殿里格外刺耳。

　　“师傅，这小蛇要是阻碍师妹成仙，您真的不管么？”

　　“那也是她们的因果，我，不会插手。”

　　白鹿童子撇撇嘴，他一向不喜欢师傅这套因果理论。

　　另一侧白猿童子却同他想的不一样：“不是说爱便是成全，是放手么。我见青蛇对师妹，到却是一片真心。”

　　“戚，师兄你别说的好像很懂一样。咱们生在仙界长在仙界，都没入红尘，你知道什么是爱么？”

　　“你想知道？那不如你也下界去历练一番？”

　　“我？算了吧！情是刻骨毒药，我可不想自讨苦吃。”

　　白鹿洒脱的一笑，眉眼间却流露出几分艳羡。

　　他们啊，还没入过红尘，就被这滚滚红尘抛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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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白鹤领着小青到了地方，停下脚步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，塞给小青一根流光溢彩的羽毛。

　　“小青，上次你来，我啄下了你三片护心鳞，致使你心魔附体，这个给你，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。”

　　“上次……？”

　　“别问了，去吧。”

　　白发的少年伸手把他推进藏仙屿，小青似乎看见他露出了一个极浅淡的，如冰消雪霁的笑，却转眼间又消失无踪。

　　他不敢去细想，此时此刻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那个白衣翩跹的人影。

　　藏仙屿中珍宝琳琅满目，杂乱的堆在一起，他漫无目的的喊着姐姐的名字，终于在一面镜子前找到了那个身影。他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后者顺着他的力度扭过身子看他。

　　那是张泪流满面的脸。

　　他心里咯噔一下。

　　“小青，镇江的水冷么？”

　　他便全都明白了。

　　“冷啊，比被从冬眠的窝里扔出来还要冷，我拼尽肺里最后一口气，也没能再喊你一次姐姐……撞雷峰塔，我很痛快，所有曾伤害你的人，我都帮你报仇了。”

　　他顿了顿，用一种与他不相符的温柔语气说着。

　　“能为你而死，我不后悔。”

　　“小青……！”

　　眼泪漱漱而下，划过她精致的眼睫，却半路被一双手温柔的拭去。

　　“姐姐你都想起来了？”

　　“我什么都没想起来，我只是……只是在镜子里看了一场戏。”

　　小青转头去看那面晶莹剔透的镜子

　　“火先镜……”

　　传闻这面镜子能照出心中所想，没想到还能看到前世今生。

　　“小青。”

　　白素贞主动在他掌心蹭了蹭，带着些依恋与不安，

　　“那个我，不是我。即使镜中的‘我’会为许仙做那么多傻事，可现在的我只爱着你。”

　　镜中的事情她只觉得看了一场闹剧，荒唐的难以置信，可却又真实的不容她质疑。这也解释了为何小青自从来了人间，便时常让她有些看不透。

　　经历了生死，又怎能不成长呢？

　　镜中的故事灰蒙蒙的好似隔了一层雾，那感情她无法感同身受，但只有那抹青影是唯一鲜艳的色彩，一登场就吸引了她的目光。

　　他为自己撑伞，为自己执剑，为自己流血，眼见着那青色蛇影沉没于滚滚江水中，眼泪便如决堤一般汹涌而下。

　　原来她曾如此辜负他。

　　“你……爱我？”

　　白素贞猛地抱住了他，眼泪滴在他背上，有些烫。

　　“你要成仙，我渡你。你要作妖，我陪你。小青，这次你替我做决定好不好？”

　　他想去回抱她，却仿佛被定住一样抬不起手。他的心底叫嚣着‘把她脱下泥潭吧！’‘永远在一起逍遥快活不好么！’。

　　他眼里发酸，眼泪却像被禁锢在另一个时空一样落不下来，他眼中满是挣扎，却找不到反驳心底恶念的理由。

　　怀中的鹤羽一寸寸消失，与此同时，一滴泪滴在他们脚下的泥土里，从那滴泪中悄然开出了一朵青色的花。

　白素贞忙抬头，又一滴泪正滴在了她脸上。

　　是热的。

　　“小青，你哭了？”

　　“是沙子进了眼里……”

　　他下意识的抹着眼泪，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。

　　“蛇是不会流泪的，小青，你修成人了！”

　　“人？”

　　他呆呆地舔了舔唇边的泪珠，露出一个风拂水面一样易碎的笑。

　　“姐姐，去救他吧。再迟了，他的魂魄就要散了。”

　　他向来是肆意张扬的，习惯把一切牢牢抓在手中。白素贞不忍看他这么脆弱的样子，凑上去轻轻吻了他。

　　“小青，不管天上还是人间，我们都在一起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